一篇被伏尔泰点赞的中国皇帝诗赋
盛京(今沈阳),是清开国之都。清入关后,盛京作为“祖宗的发祥重地”,又因修有爱新觉罗氏的祖陵永陵、努尔哈赤的福陵、皇太极的昭陵三陵,故康熙帝创始东巡之制。康熙、乾隆、嘉庆、道光几位皇帝先后10次东巡拜谒祖陵。乾隆八年(1743年),乾隆帝东巡盛京时,有感于祖先创业艰难、后辈守成不易,写下《盛京赋》。
❖ 沈阳故宫大政殿及十王亭
乾隆东巡思祖业
清朝入关后,共有4位皇帝先后东巡盛京,谒陵祭祖。
东巡的意义不仅在于告祭祖先、寄托孝思,实则皇帝还会沿途考察民情吏治、了解地方边备敌情、安抚少数民族、慰问勋旧遗族,同时赏赐、惩罚、免赋或是告赦天下等,因此亦是一项政治色彩极强的国务活动。
清朝东巡始自康熙帝,他曾经3次东巡。雍正帝在藩邸时,曾受圣祖之命往谒盛京,即位后也曾于雍正四年(1726年)谋划东巡展谒,但未能成行。乾隆帝即位后恢复了此项活动,并曾4次东巡。此后嘉庆帝2次东巡,道光帝1次东巡。
乾隆八年(1743年)五月初一日,乾隆帝发下上谕:“朕恭奉皇太后前往奉天,叩谒祖陵。择于七月初八日启行。一切应行事宜,著各该衙门先期备办。”七月初八日正式从北京圆明园启跸,途经避暑山庄、木兰围场、科尔沁草原、盛京围场、兴京等地,历时两月有余,在九月二十四日到达盛京,恭谒祖陵。
❖ 东巡途经地点:科尔沁草原一路上,乾隆帝安抚蒙古、慰问勋戚、考察民情,兼处理内外政务。至十月初二日启銮回京前,乾隆帝一行驻跸盛京共计八日。
就在驻跸盛京的最后一日,也就是十月初一日,乾隆帝有感于一路上的经历,兼忆起祖先创业艰难、后辈守成不易,泼墨挥毫,写就了长达数千言的《盛京赋》,因是御笔亲撰,故又名《御制盛京赋》。
御笔作赋赞盛京
《盛京赋》全文共分为序文、赋文、颂文三大部分。在序文部分里,乾隆帝开宗明义,阐述了“以祖宗之心为心”“敬天法祖”的核心理念,并引经据典,追溯了古人上陵祭祀的历史渊源,随后又回顾了康熙、雍正两朝对东巡盛京、展谒祖陵的重视,作为自己此次东巡展谒的理论与历史依据。然后以一句“故物以赋显,事以颂宣,既见于斯,岂默于言乎?”,定下了随后内容的基本框架,引出了随后的赋文和颂文。
赋文是《盛京赋》的主体。
在这部分里,乾隆帝广引典故,以爱新觉罗家族的创始传说为引,简述了建州女真不断壮大为后金的历史过程、都城选址的变迁和建都沈阳的缘起,又用较大篇幅叙述了沈阳周边地区的山川壮阔、植被茂盛、鸟兽奇美、物产丰饶,烘托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,以示满人先祖受命于天在此兴起。进而述及定都沈阳后,太祖太宗扩建旧垣、肇建宫室、定制八旗、选贤任能、创制文字等事。
接下来,乾隆帝又用较大篇幅回顾了盛京周边的自然环境、人文气息及历史故事,指出正是这样的自然环境,造就了满族人勇猛尚武的进取性格,同时又不吝溢美之词,谈及在行猎之余,仍不忘选择“上杀”野兽敬献祖先,犒赏将士,并宣示了对《左传》中春蒐、夏苗、秋狝、冬狩四季畋猎古制的遵从,借以突出敬天法祖的核心理念。
❖ 清代士兵Q图(图片来自网络)最后,乾隆帝总结性地指出,正是由于盛京周边自然地势“郁葱佳气,盘礴无垠”,得到了上天的眷顾,造就了满族人“民风噩噩,伾侁自然”的社会礼俗和道德风尚,奠定了“国以殷富,兵以盛强”的坚实基础,才有世祖“因人心之归清,顺天意之厌明,扫驱除之闰位,统子弟之精兵,无亡矢遗镞之费,而膺图正位乎燕京”的壮举,并把它比之于“汤武革命”,盛赞盛京“皇矣陪都,实惟帝乡”,华丽地展现了盛京作为龙兴之地的特殊历史地位,突出其政治文化内涵。
❖《满洲实录》中展现的爱新觉罗家族创始传说颂文表达了与赋文部分类似的情感。比起赋文部分的华丽铺陈,颂文部分四字一句的形式,更为简洁明了。其中“俯临区夏,襟控中外”比赋文部分更为明确地赋予了盛京地域枢纽的地位,唯有四方枢纽,方是龙兴之所。进而乾隆帝再次回顾先祖经营盛京之筚路蓝缕,忆及自己目睹之盛状,最终以一句“敬之敬之,翼翼惴惴,于亿万岁,皇图永绵”教导其后人,表明唯有“以祖宗之心为心”“敬天法祖”,才能延续其德,国祚长久。
殿刻精本传欧洲
《盛京赋》的政治、文化等内涵的体现,并未随着发布而终止,独特的呈现形式将其内涵进一步延续。在《盛京赋》发布后不久,汪由敦即用金粉抄成册献给乾隆帝。在乾隆八年(1743年)至十三年(1748年)之间,清朝皇家的刻书机构武英殿亦先后三次刊刻《御制盛京赋》,形成了众多版本,其中汉文版本有2种,即汪由敦写本及乾隆八年武英殿刻朱墨套印本;满文版本有1种,即乾隆八年武英殿刻本;汉满合璧本有4种,即乾隆十三年武英殿刻本、乾隆十三年内府精写本和民国二十一年大连右文阁影印本。
❖ 清朝皇家刻书机构——武英殿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乾隆十三年(1748年)汉满合璧三十二体本。
乾隆十三年(1748年)九月十二日,高宗颁下上谕:“儒臣……且请以朕制《盛京赋》缮成清汉篆文,既广国书,并传古篆,足以昭示来许。著允所请。”指派傅恒、汪由敦为总裁官,阿克敦、蒋溥为副总裁官,后又派庄亲王允禄、果亲王弘曕充武英殿监理。纂修过程中,清字誊录由内阁中书富兴泰领衔,汉字誊录由候补笔帖式董元镜、候补经理司董炳、候补主簿郭晟三人负责。
❖《御制盛京赋》书影——悬针篆此汉满合璧三十二体《御制盛京赋》一出,相对于之前所刊版本,极大地丰富了《盛京赋》的展现形式,其意义已不再局限于诗赋文学层面,更有提升满文的文化底蕴、拓宽满洲族群文化外延的深意,蕴含着满汉调和的意旨。
以咏颂都城为主题的赋,古已有之,如东汉班固《两都赋》、张衡《二京赋》等,但是由皇帝御笔亲撰者,《盛京赋》可谓凤毛麟角,因而其在国内通过御赐、手抄、版刻等方式流传的过程中,也引发了同一时期在华传教士的极大兴趣。
1750年,法国耶稣会会士钱德明神父来华,从此留居京城42年。在华期间,他将《盛京赋》翻译成法文并详加注释,后又经东方学家约瑟夫·德经审校并作序,于1770年由巴黎提亚尔出版社刊行面世。
❖ 钱德明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、狄德罗和格里姆都对《盛京赋》给予了高度的评价,促进了其在西方世界的广泛传播,至今仍有不少西方学者从事这一方面的研究。
2010年11月中旬,沈阳市档案馆到英国收集有关沈阳历史档案资料,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图书馆发现了这部出版于1770年的法文原版书,并将其全文复制。《盛京赋》由此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回归故土。
❖ 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收藏的1770年法文原版《御制盛京赋译著》(图片来自沈阳市档案馆)版权声明:本号文章、档案插图、音视频等版权均归“皇史宬”公众号(ID:mingqingdangan)所有,未经授权禁止转载!但欢迎读者朋友们转发分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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